有这么一个说法,一个孩子的出生,就背上了一道“死刑令”,活不过四十岁。
这事不是算命先生说的,也不是什么江湖郎中下的断言,而是当年白纸黑字印在报纸上,被一些人当成“科学预言”到处传的话。
这个孩子,就是郑萌珠。
1987年的甘肃礼县,黄土坡上,郑桂珍两口子的日子过得是真没啥奔头。
结婚快二十年了,肚子愣是没一点动静。

上医院一查,输卵管堵得死死的,大夫说,这辈子想自己生,难。
在那个年代的农村,一个女人不能生孩子,那可不光是自个儿心里难受,走在村里都觉得抬不起头,背后指指点点的人能从村头排到村尾。
郑桂珍白天还能强撑着干活,一到晚上,那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。
就在郑桂珍瞅着天花板发愁的时候,几千里地外的北京,北医三院的一间实验室里,一个戴着眼镜、头发有些花白的女士,正对着个显微镜较劲。
她叫张丽珠,一个从海外留学回来的妇产科专家。

她那会儿都六十多了,放别人身上,早该回家抱孙子了,可她偏不。
她琢磨的,是一件当时在中国没人干成过的事——把人的卵子和精子拿到体外,让它们在玻璃皿里头结合,再放回娘胎里。
这玩意儿,学名叫“体外受精-胚胎移植”,老百姓听着跟天方夜谭似的,都管它叫“试管婴儿”。
这事在国外,英国人十年前就干成了,全世界都轰动了。
张丽珠心里就憋着一股劲:凭啥外国人能行,咱们中国人就不行?

她领着一帮年轻人,一头扎进了这片谁也没走过的地界。
那会儿条件差到什么地步?
没钱买高级的恒温培养箱,她们就拿热水袋捂着,再用棉被一层层裹起来,跟孵小鸡似的。
团队里的人,得一天二十四小时轮流盯着,生怕温度差了一点半点,那比金子还精贵的胚胎就完了。
更要命的是,社会上反对的声音大得吓人。
有人写信骂他们是“制造怪物”,是“干涉老天爷的事”,有违人伦。
科研项目报不上去,经费批不下来,张丽珠就自己掏腰包,带着团队硬扛。
她得一遍遍地跟上头解释,跟周围的人解释,这不是凭空造人,这是帮那些生不出孩子的家庭,圆一个梦。
郑桂珍就是做梦都想圆梦的那个人。
她不识几个字,但她从一张旧报纸的犄角旮旯里,看到了关于北京张丽珠团队研究试管婴儿的报道。
那几个字,就像是一道光,一下子照进了她灰暗的生活里。
她心里头冒出一个念头,一个连她自个儿都觉得疯了的念头:去北京,找张丽珠。
这趟远门,对她家来说,不亚于一场豪赌。
她跟丈夫一合计,把家里唯一能换钱的一头牛给卖了,又跟亲戚东挪西借,凑了点路费,揣在怀里,登上了那趟开往首都的、慢悠悠的绿皮火车。
火车“哐当哐当”地响,郑桂珍的心也跟着“扑通扑通”地跳。
她不知道到了北京会是啥样,也不知道人家大专家会不会搭理她这个农村来的婆姨,她就知道,这是她这辈子唯一的指望了。
当满脸风霜、说话带着浓重口音的郑桂珍,怯生生地站在张丽珠面前时,这位见惯了大场面的科学家,心里也是一动。
她从郑桂珍的眼睛里,看到了一种豁出一切的信任和渴望。
张丽珠明白,从这一刻起,她手里的手术刀和培养皿,托着的不仅是一项尖端科学实验,更是一个普通农村家庭的全部希望。
取卵的过程异常艰难,因为技术不成熟,不能用麻药。
郑桂珍就那么硬生生地忍着。
张丽珠和她的团队,终于从她体内取出了几颗宝贵的卵子。
在那个小小的玻璃器皿里,来自郑桂珍和她丈夫的生命种子,终于相遇了。
那个小小的、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受精卵,成了整个实验室的焦点。
1988年3月10号的早上,北医三院的产房里,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。
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哭,一个3.9公斤重的女婴降生了。
张丽珠亲自把孩子抱到郑桂珍面前,眼眶也湿了。
她给孩子取名叫“郑萌珠”,意思是“萌发于璀璨明珠之中”。
这个孩子的出生,意味着中国大陆在辅助生殖技术上,实现了零的突破。
一时间,新闻铺天盖地,“神州第一娃”的名号传遍了大江南北。
郑桂珍抱着孩子回到老家,成了十里八乡的名人。
可随之而来的,不光是鲜花和祝贺,还有各种各样奇怪的眼神和闲言碎语。
村里人见了她,总要凑上来多看两眼孩子,那眼神不像看个普通娃,倒像在看个稀罕物。
“哎,这就是那个‘做’出来的孩子吧?
跟咱们正常生的有啥不一样没?”
“听说这种孩子不是在娘胎里长大的,身体底子弱得很。”
慢慢地,一种更恶毒的说法开始流传开来,甚至还被一些不负责任的媒体引用,说是“某某专家”的预测:试管婴儿是从实验室里出来的,违背了自然规律,所以他们的寿命会比正常人短,最多也就活到三四十岁。
这个“40年寿命魔咒”,就像一个看不见的影子,从此就跟在了郑萌珠的身后。
她从小就知道自己跟别人不一样。
上学的时候,总有同学在背后悄悄议论她。
这个特殊的身份,让她在享受着一些关注的同时,也承受了巨大的压力。
人们看她的眼神里,总是带着一份好奇和审视,仿佛在等着看那个恶毒的预言会不会应验。
面对这些,郑萌珠没有辩解,也没有把自己封闭起来。
她母亲郑桂珍告诉她:“你不用管别人咋说,你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孩子,健健康康地长大,比啥都强。”
郑萌珠就把这话记在了心里。
她用最简单,也最硬气的方式回应了所有的偏见——像一个最普通的人那样,好好活着。
她按部就班地上学、考试,成绩中等,不好不坏。
她身体结实,很少生病,跟同学疯跑打闹,一点也不比别人差。
她考上了大学,毕业后,做出了一个让很多人意外的选择:回到北京,回到她出生的北医三院。
她在医院的生殖医学中心找了一份工作,负责整理病案档案。
她每天面对的,就是一摞摞厚厚的病历。
每一本病历背后,都是一个像她母亲当年一样,充满焦虑和期盼的家庭。
来来往往的求孕者,听说眼前这个文静、健康的姑娘就是中国第一个试管婴儿时,脸上都会露出惊讶和欣慰的表情。
郑萌珠什么都不用说,她健健康康地站在那里,本身就是一剂最有效的定心丸。
时间就这么一年年过去,郑萌珠迎来了她的20岁、30岁,那个所谓的“40年魔咒”听起来越来越像个笑话。
2019年4月,31岁的郑萌珠再一次成了新闻人物。
这一次,是因为她自己要当妈妈了。
更重要的是,她是自然怀孕。
在她出生的那家医院,在她“科学母亲”张丽珠曾经奋斗过的地方,郑萌珠顺利地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孩。
当她儿子的哭声响起时,所有关于试管婴儿的谣言和偏见,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。
中国第一个试管婴儿,不仅健康地长大成人,还用最自然的方式,拥有了自己的后代。
如今,郑萌珠还在北医三院的岗位上工作着,整理着那些承载着无数家庭希望的病案。
在那些档案里,有成千上万个和她一样,借助医学技术来到这个世界的生命的故事。
参考资料:
中央电视台. (2018). 《开讲啦》 20180421期:30岁的“神州第一试管婴儿”郑萌珠来了.
新华网. (2019). 中国大陆首例试管婴儿当妈妈啦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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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平, 张丽珠. (1988). 我国首例试管婴儿在京诞生. 《中华妇产科杂志》.

